大概行进了几公里后，洞穴开始出现明显的机械开凿的痕迹，不同于资源型的TA，赫菲没有检测岩层年代和成分的设备，但她却可以测算基岩层的地压。

作为曾经的矿业都市，托斯弗的地下富有许多矿藏，倘若这个洞穴是过去开采的隧道，那么通过矿压就能大致估算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加入了地震剪力造成的误差后，结果也令赫菲十分疑惑，她可能处在地下5-7千米的位置，但即便附近有岩浆流过，这里的温度也只有60度左右，完全不像如此深度该有的温度，但赫菲现在无力思索TS04区域为何会有巨大地下火山的问题。

(相关资料图)

随着越走越深，洞穴开始出现岔路，有些是高度不超过3米有明显挖掘痕迹的通道，有些则是因地震等自然原因裂开的较大的豁口似的地缝，而由于地磁和高温辐射的影响，赫菲的定位仪无法确定方向。

根据多年的地下工程经验，结合这段时间的遭遇，赫菲猜测这些小型通道八成是那些黑色虫型AI基于某种指令挖掘的排压隧道，沿着它们走只会原地绕圈，一旦塌方便万劫不复，所以赫菲决定选择那些由地下岩层断裂形成的天然通道尽可能往上前进，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但那些不规则的通道尽头大多是死路，或是巨大的无法逾越的断崖，使得赫菲不得不数次折返，在黑暗的地底转了将近4个小时才又找到一块人工痕迹较为明显的地区，在这里，赫菲在岩层中发现了俩处用三棱弧加固过的痕迹，这种三棱弧在隧道机无法进入的场合十分常见，是一种以四面体为框架的通道缓冲架，连接点内填充了记忆膨胀剂，短时间受到高压后会转化成固液态，稳定后又会慢慢回弹以恢复垮塌的隧道。

赫菲摩挲着这已经斑驳的人造之物，让她在漆黑地底感到了一丝亲切，也增加了她的信心。顺着这条人工痕迹逐渐变多的通道继续向前，是一片纵深高度开始陡然增加的巨大的夹缝，这又是一处错位的断离层，趋势是往下的，好在脚下还算平整，赫菲决定先向前探索。

但没走几步，Crab似乎就踩到了什么铁质物体，通过唯一能工作的射灯，赫菲发现，满是灰渣的地面里半埋着密密麻麻“死去”的工蚁型AI，这些黑色的工蚁与之前的未知型号的黑色虫子有些不同，但仍不是赫菲熟悉的最早的那批工程AI，看得出，这些AI也经过了许多世代的更新，赫菲似乎不得不开始面对伊卡曾经问过的问题：这些AI到底在执行什么指令？

就在赫菲恍惚之际，掌中残骸的呼吸指示灯竟闪烁了一下，高度紧张的赫菲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赶紧将那具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丢在地上，但却撞到了旁边的岩壁，紧接着，一片黄色光圈就从Crab接触岩壁的位置荡漾开来。就着这股涟漪似的光阵，赫菲赫然发现，这条通道的崖壁上到处都趴着这种工蚁AI，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虫子的巢穴。

“黄色的指示灯……”赫菲有点恐惧，但她很快稳住了心态，因为黄色在工程中代表预警、待机等停驻状态。果然，随着赫菲稳住了态势，这些AI的呼吸灯也开始逐渐由频闪改为偶尔闪动一下，很快又复归平静，令通道再次暗淡下来。

待高耸的通道只剩星星点点的闪烁后，赫菲尽可能轻地往前踱步，希望不要惊动了这些AI，而每走一步，靠近声响的AI都会短暂苏醒过来，闪动几下后就会再次熄灭。

提心吊胆地通过了工蚁最密集的区域后，赫菲在地里发现了一截腐蚀严重的标准1.4铁轨，虽然只是一截，但这令人驶向文明的轨道大大振奋了赫菲，可等她来到尽头，却发现并无通路，隐约浮现于地面的铁轨最终消失在了一座巨大的崖壁之中。

尽管丧气，但也只能折返，就在赫菲经过那条挂满了工蚁的巨型通道的时候，全部工蚁们似乎都醒了过来，不停地闪烁着黄光，将通道内照得一片昏黄。赫菲半惊半疑，之前经过的时候并未引起如此夸张的反应，就在她迟疑的时候，这些黄色的点光开始迅速变红，将山洞映得一片血红，紧接着，赫菲头顶开始落下阵阵岩屑。

赫菲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不顾一切地就往那块半埋着三棱弧的区域奔去。

正如赫菲想的那样，这些工蚁只对震动有反应，而漫天的红色也只能代表一件事——地震，而她唯一的生还希望就是那些三棱弧。

在大概还剩几百米的时候，岩洞开始猛烈地晃动起来，于是赫菲只能改为爬行，艰难地回到了最近的一处三棱弧的位置后，地面开始断裂。赫菲顾不上损伤，用右腕的打桩机全力地轰击三棱弧埋得较深的那一角岩壁，将一架三棱弧完全从岩壁里开凿出来后，赫菲用仅剩的一条钢缆将Crab的核心与三棱弧的框体捆在了一起。就在这时，通道处涌过来一阵红光——工蚁们似乎也开始逃窜。

随着震动越发猛烈，这条通道成了断裂点，很快开始从中一分为二，而绑缚着Crab的三棱弧就开始随着震动向低处，最后则开始向着那条满是工蚁的狭长岩道滑去。在如此巨大的力量面前，赫菲已经无法可想，只能闭起眼睛，紧紧抓住框体，随着三棱弧一路向着地下翻滚。

还要继续往下么，难道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那轮月亮了么。

TA不会像人类一样眩晕，在剧烈的翻滚中，赫菲的血气反倒逐渐降低，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不知滚落了多久，因持续不断的冲击，三棱弧的框体长度已经由原来的7.6米被压缩至5米以内，将Crab牢牢箍在了里面，而它自己也终于被卡在了之前有轨道的那部分通道深处的一个巨大的裂缝里，而这里同样积满了因震动而被迫唤醒的工蚁型AI——它们此时正聚在一处，似乎正因地震的到来而到处乱撕乱爬，情形很像自己坠落时那些黑虫的反应。

赫菲还在观察这些工蚁的反应，但自己的AI辅脑却开始报警，这里的温度已经超过80度，并且还在提高，还能工作的热源探测器则显示出头顶的高热区域也开始扩散——斜上方的破碎山体缝隙中开始不断渗入岩浆，它们如同吐着鲜红色信子蟒蛇，缓慢却一刻不停地向猎物盘来。

或许，被烧得一干二净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赫菲想起了人类历史中的关于火化的各种记录，那是令她极为震撼的片段：理性的载体随高温重新化为虚空的一部分，宇宙间的一切都逃不过终结，这是否暗示了生命也终究无法战胜虚无这个必然的宿命呢？

思绪至此，赫菲的意识又开始淡化，茫然地盯着不断爬来的火蛇。

……

“天哪，这些虫子是从哪里来的？”

当狄刻在数不清的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的自律电栓间往来冲突之际，在建筑角落的沙中开始陆续爬出各种各样的黑色的虫形的AI，不停地沿着电栓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还有一些搭载了飞行功能，正不住地从天上撞向狄刻，使得她没有办法接近大蜘蛛型的自律AI。

“提醒，沙下的电状热源正以高塔为中心以辐射状出现。推测，因主AI遭到危险后而倾巢出动啦。”

经由狄刻奋起而脱离危险的伊卡恢复到了200米的高度后，开始不断地扫描着地下的局势，为狄刻提供实时的情势播报。

“什么叫遭遇危险，明明被威胁的是我们。”狄刻一边在几乎是密不透风的多方夹攻中不断穿梭拉扯，一边将那些可以飞行的小黑虫一一击落。

“你的状态储备如何，这样下去恐怕无法接近问题的核心。”伊卡以相对安全的距离围不停绕着倒扒在高塔上的蜘蛛盘旋，一边高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

“再跑一天一夜都没问题，不过我的弹药储备可真的不多了，怎么办，伊卡。”

狄刻只要在被击落黑虫的残骸附近迅速原地转上两圈，全身的三组共六支AI辅助机械臂就能完成回收电磁弹头、清理、再填充的过程，以这种最大限度复用资源的方式维持着没有终点的消耗。但是，尽管狄刻几乎对每一发子弹的运用都做了规划，但回收率也只能勉强做到76%，弹尽粮绝是必然的事。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你认为这些AI是造成TS地域大面积沙漠化，甚至是地震的罪魁祸首么？”伊卡以目前所有的资料无法得出她想要的结论，不禁陷入了沉思。

“为了制造AI，过度汲取电力，开采，扩建，导致环境退化……天呐，我怎么会知道是不是，我只是个城管啦，懂环境的不是你么，伊卡？”狄刻被越来越多的电栓和虫群逼得无法有效规划路径，只能凭借超高的反应和速度勉强维持着态势，始终无法靠近盘踞在中央的蜘蛛主体。

“根据过去的资料，TS地域是有自然湖泊的，但现在大地开裂、沙漠化、沙暴、地震……最合理的推测是地下高热引起的连锁反应，这不是汲电型AI群是能做到的。”

“你是说匪首另有其人？”经过一阵时间的对峙，那些虫群和电栓似乎已经掌握了狄刻的运动轨迹，开始聚成一股一股如同长蛇般的包围墙不断围剿狄刻，而那支大蜘蛛竟开始沿着高塔向下爬去。

“那家伙好像要逃了，喂……伊卡，怎么不说话，报点啦，我没法冲进去。”不断在不断收缩的围墙上找缺口的狄刻几次都差点被虫群扑到，不得不往远处拉扯，这时，地面又传来微微的震感。

“又是地震么，这可糟糕了。”

“是地下出现了新的热源……”沉默了半天的伊卡终于缓缓说道。

随着这股震动，地面的许多凹陷的位置喷出许多沙泉，紧接着，泉眼中开始涌出无数的黑色虫型AI，就像被凿开了的地下水般瞬间铺满了整个大地。

“撤退吧，狄刻。”

“可……”

“我们无计可施了。”

“难道就看着它跟那个地底下的匪首汇合么，结果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到。”被越来越多的黑虫逼得连连后退，狄刻激气地朝着不断蔓延的虫群乱射一气。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狄刻……”

“还不够……我不能在这停下来……”

狄刻双瞳迸射出金光，引擎的光辉又淡蓝色转为白光，然后发疯似地朝着高塔基座的方位冲了过去，但还没等到她的速度提升到极限，两条钢缆及时地扣住了她背后的挂接槽，她整个人因这股牵引直接摆荡了起来，伊卡虽然被拖下了相当的高度，还是凭着规划的路线从交织的电栓缝隙中堪堪从包围圈逃了出去。

两人无言地在赫菲曾规划出的几个整备站着陆，这里远离高塔，自然也没有一只黑虫。

着地后，狄刻恍惚地向着整备站里面走去，伊卡也没阻止，她凝望着高塔的方向，回想起赫菲所说的话，有些事，只当看客是永远体会不到实感的，那么……

就在Actias刚准备升空的时候，狄刻从整备站里跑了出来：“下面的电梯不知是谁启动的，难道是敌人么？”

“可我没有检测到大型热源。”伊卡赶忙熄灭了Actias的引擎，从核心降到了地上。“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看看吧。”

“难道是鬼么？”

“……你在胡说什么，理性之兽的巡查官大人。”

“理性的尽头不就是……”

伊卡随着狄刻来到一处宽阔空旷的区域，轨迹球碾过地上狼藉发出的喳喳孤响令一向松弛的她也不禁有点紧张，再往里就是十几米见方倾斜着探入幽深地下的巨大隧洞，建在斜面上的平台电梯正在缓缓从黑暗中升起，待到昏黄的壁灯将平台上一个高大的黑影打亮后，二人见到了这世上本不存在之物——来自地域的恶鬼。